黄鹤楼我们都知道的,它经历了历史的沧桑,见证了我国的改革开放,历久弥新中,我们进行了重建和翻修的努力,才有现在看到的黄鹤楼。你知道吗,当代黄鹤楼建筑设计手稿的得来实在不易。
今天就为您讲述当年黄鹤楼诞生背后鲜为人知的故事。
27 日上午 9 时多,黄鹤楼一楼大厅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年近百岁的老人周令钊已行动不便,出行要靠轮椅,上下台阶由四位小伙抬着。
他坐在轮椅上,仰望着出自自己之手的高 9 米、宽 6 米,由 756 块彩釉陶板镶嵌而成的壁画《白云黄鹤》,良久,只是默默地看。整个大厅悄然无声。
直至身边有人问起:" 您还记得怎么画这幅画的吗?" 他答:" 记忆犹新。" 然后,他指了指画说:" 那个白衣服的是李白。"
他亲自解说了这幅画:" 底下是白云,上面是黄鹤。仙人乘着黄鹤飞走了,留下黄鹤楼和云彩,李白敬酒送仙人,下面还有跳舞的人和当地的百姓。" 还有一些细节很用心,比如占了大幅面积的波浪代表了长江。
黄色的梅花是武汉市花,人群中还有一个人拿着三棒鼓,三棒鼓是流传于湖北天沔一带的曲艺。画面呈现的是人神同乐。
周令钊的女儿周容透露,在这个最终定稿的版本之前,周令钊还画了两个版本,都是根据崔颢的《黄鹤楼》一诗创作,只是观感凄清苍凉,不符合他本人的风格。周容称,父亲的性格随和,喜欢快快乐乐、积极向上的东西。
照顾周令钊的阿姨也说,他平时喜欢写写字,唱唱歌,走走步,是个可爱的老头。
在黄鹤书社,周令钊挥毫献墨,写下 " 黄鹤重来 " 四个大字,送给黄鹤楼。在写字之前,他把宣纸按自己的习惯认真地折了一遍,留下间隔距离合适的折痕,还用别的小纸片先试着写了一遍,最后才开始一笔一画地书写。
写 " 鹤 " 字时,因为对左半部分的其中两横不太满意,他还填了一下。虽然屋内屋外都挤满了观众,但现场悄然无声。
写完四个大字,最后要署名时,他停下笔说:" 我写‘百岁老人周令钊’吧?"" 好!" 所有人一齐回答,并报以热烈掌声。
周令钊从黄鹤书社出来后,遇上黄鹤楼诗词志愿者周智敏,听说周智敏是志愿者,还讲解过他的壁画,他马上说:" 谢谢!"
周令钊还给黄鹤楼和武汉送上祝福:" 祝黄鹤楼成为中国最闪亮的明星!祝福武汉越来越好!"
被誉为 " 国家名片设计师 " 的周令钊,主笔创作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大典天安门城楼毛主席画像,参加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协会徽、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旗的设计,主笔设计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团旗、中国人民解放军八一勋章、独立自由勋章、解放勋章,担任过新中国成立后第二套、第三套、第四套人民币票面整体美术设计。
今年 8 月 30 日,给周令钊等中央美术学院 8 位老教授回信,向他们致以诚挚的问候,并就做好美育工作,弘扬中华美育精神提出了殷切期望。
向欣然 " 怼 " 领导:" 搞不好黄鹤楼,我就去跳长江 "
1950 年,向欣然 10 岁。他是浙江人,1950 年举家迁来武汉,住汉口。到武汉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周末去武昌看黄鹤楼,当然只能看到旧址,一座白塔和其他庙宇建筑。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探寻黄鹤楼。
念中学时,向欣然在武昌住校。每个星期,从武昌回汉口的家,必须在黄鹤楼旧址下面的码头搭船。大学他考去北京,念的是清华大学建筑系,想着从此与黄鹤楼可能没什么关系了,"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
会用我的手参与完成了黄鹤楼的重建 "。他说,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是冥冥中的巧合。
事实上,向欣然后来的重建黄鹤楼设计方案被选中,也是 " 纯属偶然 "。
1978 年,武汉市继 1950 年代首次倡议重建黄鹤楼之后,再次启动了黄鹤楼的重建工作,并向全市广大设计人员广泛征集新黄鹤楼的建筑设计方案。有关部门传达湖北省委对设计的指导思想,要求 " 不要拘泥于哪个朝代。
要把古代黄鹤楼建筑上的优点都吸收过来,结合现代建筑艺术和建筑材料,创造一个具有社会主义时代特点的新黄鹤楼 "。
怎么才能建一座有社会主义时代特点的黄鹤楼,这是摆在向欣然他们面前的世纪难题。最先征集来的 20 多个方案五花八门," 除了不像黄鹤楼,像什么的都有 ",但都不是老百姓心目中的黄鹤楼该有的样子,得不到认可。
这时,向欣然所在的中南建筑设计院,有一位老先生的方案,比较受领导们的赏识。他设计的黄鹤楼是五层楼,玻璃幕墙式的,外面加些阳台,上面盖一个中国式的大屋顶,有明代黄鹤楼特色,在所有方案中脱颖而出。
于是,院里成立了攻关小组,一共四人,其中便有向欣然。向欣然承担的工作,除了替老先生画效果图,还要在这个方案的基础上做一个备选的方案,以增加中选的保险系数。
到了后来,向欣然根据各方意见修改多次的备选方案更受欢迎,老先生也退出了小组。
最终,1980 年 2 月 26 日,向欣然设计的平面成方形,四望如一,攒尖顶、四面升起小牌楼的屋顶,在最大程度上保持了清式黄鹤楼屋顶特征的方案被一举选中,并被湖北省政府正式批准为重建黄鹤楼工程实施方案。
方案定下来了,向欣然非但没有轻松,反而压力更大了,因为黄鹤楼重建工程才真正开始。当时,国内尚无电脑绘图技术,120 余幅建筑施工图基本都是他个人手工绘制。
因为本科学的是普通建筑学,缺乏古建筑研究的教育背景,对于仿古建筑的施工图,他完全没有经验,只能利用各种时间恶补,并到清华大学、华南理工大学、中南大学等学校请教专家。
回忆起当时的压力之大,向欣然用了一个词 " 如履薄冰 "。他常常晚上睡不着觉,1 米 8 的个子只有 120 斤。有时在院里画图纸,施工现场有问题打电话过来,他马上坐 1 路电车赶过去,因为在车上思考问题。
好几次忘了在当时的司门口站下车而坐过江,只好在汉阳下车再折返。
然而,对于这样一个刚四十出头的连工程师都算不上的普通技术人员,还有着明显的弱项,即使他再努力,来自于各界的质疑仍无法避免。在第一次工程协调会上,一位领导当着 40 多人的面。
问向欣然:" 你能把黄鹤楼搞好吗?" 自认为被逼到墙角,没有退路的他,站起来说:" 搞不好黄鹤楼,我就去跳长江!"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不过向欣然认为,他口出狂言是因为自己有底气。
代表自己的一种弘扬和传承传统建筑文化的使命感。
1985 年 6 月 10 日,在黄鹤楼落成典礼上,记者问他心情怎样,他说他口头上回答 " 激动 "" 高兴 " 这一类词语,其实心里最想大哭一场,跟夺冠的孙杨从游泳池里出来时大哭一样。多年的压抑和憋屈,在那一刻释放。
戴士和认为中国人画的动物比迪士尼 " 有劲儿 "
戴士和创作的壁画《黄鹤楼传说》,用丙烯颜料,以中国传统的铁线线描的绘画风格,通过粗像的虚实结合的手法,将黄鹤楼因仙得名最有影响力的《橘皮画鹤》(又名《辛氏酒家》)的故事完整地呈现。
壁画长 10 米、宽 1.5 米,戴士和仅用 3 个月时间便绘制完成。
开始动手设计时,戴士和去荆州还有武汉周边其他地方去采风,画了很多花草、树木、山石、流水,也有人物。他说要找一种中国人身上的 " 劲儿 ",这种 " 劲儿 " 既是温和的,能包容,体谅别人;又是硬朗的,理想抱负不可改变。
在他眼里,我们中国人画的黄鹤等动物,也比迪士尼的那些动物形象 " 有劲儿 ",因为我们对人生、对大自然有一种智慧和慈悲之心。
1985 年,戴士和的儿子出生,黄鹤楼重建落成,他的壁画完工。他说,壁画就是他的第二个儿子,他把它留在了武汉这方热土上。
孙景波创作的壁画《黄鹤楼史话》分《孙权筑城》和《周瑜设宴》两幅作品,前者以汉画叠影手法将当年孙权修筑夏口城及黄鹤楼的场面完整呈现,后者描绘的是周瑜在黄鹤楼上宴请刘备以讨还荆州的故事。
孙景波本身学的油画,是中央美术学院第一届油画班的学生,这是他从事壁画创作的处女作,也是他第一次尝试用装饰性手法处理古代历史题材。
接到任务后,他便去了荆州等地进行了长时间的采风,了解东汉、三国时代的人物、服饰、环境、器皿、兵器等,收集大量湖北出土的青铜器、汉俑以及漆器素材。
两幅作品使用汉代画像砖的艺术手法,对称地放置在序文的两侧。像两副对联,由上而下,用大小等体的人物分作五个层面来安置空间,每一层都具有左右对称的因素。孙景波先后对画稿修改了 13 次,他说这是他一生的最高纪录。后来,他创作的比这大得多的作品,比如获全国金奖的《成吉思汗》,也只画了两稿。
定稿之后,孙景波和助手也是他的妻子张明伟来到了宜昌,在宜昌彩陶厂学习和了解运用高温釉下彩制作的工艺技术。夏季的宜昌,最高温达 39 ℃— 40 ℃,而孙景波的创作室隔壁就是烘干房,常年温度高达 50 ℃— 60 ℃。
那种热可想而知,他们只能努力适应。
条件如此艰苦,但孙景波对作品的高标准严要求丝毫未受影响。在制作中,他的责任是主刀——用刀替代画笔,在坚硬的陶板上作画。为了作品整体的协调和刀法的统一,他谢绝了厂里派来的助手。
坚持 " 千刀万刀必须出自一人之手 "。这种 " 独断专行 " 让他 " 自讨苦吃 ",一个多星期后,他执刀的右手又肿又痛,松不开拳头,吃饭用筷子只得用左手。
妻子张明伟不甘做一个名义上的助手,到宜昌彩陶厂正式制作时,她很快掌握了运用釉彩在陶坯上绘制的工艺,并担当起了从修坯、挂底釉、过稿、添釉色到入窑烧成的全部工艺过程的监制责任。
最后,负责押送壁画砖到黄鹤楼,和工程师们确定上墙的技术方案。她是一块一块地盯着工人装完 420 块画砖的。她要求工人要像捧孩子一样小心地安装,因为,每一块砖都不可能再复制了。
而为了共同创作《黄鹤楼史话》这个 " 孩子 ",他们夫妇把六岁半的儿子方舟,委托寄宿到了他在北京借读的小学班主任家。
30 多年后,孙景波要向参观手稿展的观众们透露一个秘密:他把自己和妻子的名字 " 景波 "" 明伟 " 落款," 藏 " 在了《周瑜设宴》这幅作品的左下角,一个三角形的鼎上,用小篆书写,不仔细看就像花纹。
特意从美国赶回来的今年 65 岁的华其敏,是六位大师中最年轻的一位,但也霜雪满头了。
当年,30 岁出头的华其敏,研究生毕业,刚参加工作。接到创作壁画的任务,他觉得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跃跃欲试。前后改了三稿,才有了最终版本的壁画《人文荟萃》。
作品以中国线描淡彩的手法,用人物绣像的方式,描绘了唐宋时期 13 位文化名人登临黄鹤楼,陶醉于 " 峨峨楚山,浩浩汉水 ",留下一篇篇脍炙人口的传世佳作。作品特意采用白底,没有时间和空间概念。
登临黄鹤楼写诗的诗人众多,为何只选了崔颢、李白、王维、孟浩然、贾岛、顾况、宋之问、白居易、刘禹锡、杜牧、岳飞、陆游、范成大这 13 位?华其敏称,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决定,而是他和文学史专家一起挑选的。画面上除了诗人,还有书童、器皿,这些是为了增加生活气氛和大概情节。画面上的植物则表明了自然环境和地点,香草和美人一直是楚文化的特色。
在华其敏心中,黄鹤楼是代表武汉乃至中国的文化地标。他说,国外的华人,隔着一段距离看中国文化,会有新的认识,会更喜爱。他觉得,好的风景区必须要有人文的东西,自然环境与文化传说、诗歌相结合,才会让人印象深刻。有了文化导向,看到美景马上想起诗歌,便有了情绪宣泄,这是一种快感。思乡更需要这种宣泄。
由 10 幅壁画组成的《江天浩瀚》,面积约 100 平方米,是楼家本采用天然的矿植物颜料,运用金碧重彩绘画方式,历时四年精心绘制完成的一组巨幅制作,是全楼壁画中规模最大的。
这幅壁画最初命题名为《楚天风光》,楼家本考虑到最高层楼外是楚天,楼内还是风光,变现内容似乎太窄。后来确定以黄鹤楼之所以历代不衰的哲理为主题,表现中华民族历经艰难险阻而坚韧不拔的民族精神。
定题后他沿长江两岸进行了广泛考察,多次修改画稿,最后定稿为十幅画卷,总题为《江天浩瀚》。
为了呈现更好的表达效果,壁画从做墙就下了较大功夫,采用了石棉水泥板,空间层涂了两道环氧树脂和两道中国大漆,以确保防潮、防碱及防风化。
面上为粗细适宜的棉麻布,并用手术刀裁切得非常齐,严丝合缝,就连影响平整的线头也用酒精灯烧掉了。在这个过程中,楼家本不光是画家,还充当了小工、工头、采购员等各类角色。
因为工作量大,楼家本的夫人杨宝慧也被调入园林系统,从北京来武汉,参与黄鹤楼壁画创作,辅助楼家本。杨宝慧回忆,那时他们面临的最大挑战是武汉的气候。
冬天里,黄鹤楼的五楼上,因为门窗缝大,冷风四灌,冻得人的血液都要凝固了,话都说不出来。黄鹤楼工作人员给他们配备了当时最先进的暖气片,仍然不管用。
晚上在武昌饭店睡觉,需要盖两床被子。作画用的颜料不能冻结,乳胶必须加热才能跟石色凝在一起。
他们从长江大桥下焊铁的师傅那里找来了薄铁盘,大概长 60 厘米,宽 40 厘米,两边有耳朵,便于端举,搁在电炉子上面,能一直加热,保持一定温度,解决了这一难题。
作画的时候,楼家本需要爬上竹子搭的脚手架第三层,杨宝慧得爬上第二层,双手举起摆放着各种颜料的铁盘。" 很多时候,我爬上爬下,累个半死,只为了他在画上添上一笔!" 杨宝慧说起那些细节,语气有嗔怪,也有敬佩。
对于楼家本来说,少了那一笔,心里就过不去,不舒服。
楼家本创作时太投入,有一次为了看效果,忘记自己在脚手架上,往后退了一步,如果不是后面开裂的竹子抵住他的后背,让他有了疼的感觉而停止脚步,他极有可能就掉下去了。
他还常常画得忘了时间,很多个晚上,人家都下班了,方圆几里都是黑漆漆一片,只有黄鹤楼五楼还亮着灯。为此,他们没少爬黄鹤楼公园和武昌饭店的铁门。
高强度的工作,让杨宝慧生了一场大病,在武汉被诊断为乳腺癌。幸好,后来回北京做切片检查,结果是良性的。
30 多年后,夫妇俩携手重返黄鹤楼,看到作品曾历经多年楼下来往蒸汽火车的烟熏、楼顶水管的渗透,基本没什么改变,经受住了岁月的考验,感叹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